黄油苍蝇。

头像是世界唯一的伟大酸奶陛下

【景彦】刚干了一票大的就被老板辞了,各位有什么头绪吗

▽一方死亡。

▽年龄操作。彦卿大概21到22岁。

▽很ooc。很ooc。

▽我又来tag里激情发疯了。谢谢衣食父母们看我发疯还会很包容的给我点小红心小蓝手。真的很谢谢你们。无以为报,给你们磕一个()

↑以上

  

  

  距离神策将军仙逝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。至少彦卿是这么觉得的。他和往常一样,到了该轮岗的时间穿上甲胄,但是他依旧不习惯那一堆笨重的家伙。

  即使神策府里换了一位将军,他仍然是骁卫。最年轻的「剑首」,昔日的剑术天才,这些称号不会随着一个时代的改变而改变,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情有可原的。直到那天下午,符玄将军请他小坐。

  将军府他并非不熟悉。让他有点惊讶的是,符玄并没有改变这里的布局。一切都好像他还在一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以前没人住的厢房,似乎有新的东西摆进去了。

  “你来了。”

  昔日的符太卜正襟危坐于将军府的花园中。这里原本是闲时赏花品月的地方,被她这样一坐,倒更像是处理公务的书房。彦卿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,行了个礼。

  “彦卿拜见将军。”

  “免礼。”

  彦卿并没有坐下来的打算。“不知将军召我来,所为何事?”

  符玄似乎思考良久。他很少见符玄这个样子,她接下来的话也让彦卿有些惊讶。

  “彦骁卫,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……”她说完这半句,顿了顿,“只不过我听说,你已经不眠不休近三日,都在巡逻了。这样下去,你的身体是吃不消的。”

  彦卿沉默良久。符玄所说的话属实。但是他也只是无事可做。他并非希望人生可以一摆再摆的人物,如果无法安眠,他也不介意把这些时间用来精进剑艺,为君分忧。

  “我打算给你放个小假……过一段时间,你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也不迟。”现任将军这样说。“也算是帮我一个忙,帮我留意下罗浮上下有没有什么大的变数。”

  彦卿忘了自己是怎么同意的,离开将军府的了。他只记得自己到出门,都是轻飘飘的。

  连符玄,都觉得他悲伤的过分吗?

  

  自从景元堕入魔阴身,自己亲手处理了这件事情后,周围人都觉得,彦卿会忧思过度。

  事实并非如此,彦卿非但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,反而觉得心中的大石落地。

  这也是,自己在剑艺上超越恩师的证明吧?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。

  再者,对堕入魔阴身的景元不留情面,本就是他的愿望,是他的嘱托。彦卿觉得,自己只是尽了自己的义务、自己的本分。

  可同为云骑军的兄弟、或者是平常聊得来一两句的小友,干脆在笼统一点说,认识他的人,都觉得他难过。

  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呢?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长生不死。魔阴身是长生种的宿命。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?

  彦卿不是很懂,也不太想理解。他觉得现在这样和从前也没什么分别。最近的失眠不过是忧心罗浮。神策将军已经不在了,不知道罗浮上下还会有什么变动,所以他警惕心强了一点。这很正常吧?从简的丧仪也已经结束许久了。那几日,都是符玄主持的,他所做的也就是按照流程,要做的事情也少之又少。难不成,符玄容不下他吗?

  他不信相处甚久的符玄会如此斤斤计较,小肚鸡肠。

  只不过,他也不觉得自己是精神萎靡。

  总之,闲是闲下来了。前几日忙着,也没什么时间来收拾东西。景元走后,他就从将军府里搬出来了。以前他住的是东厢房,过了一段时间,又住回了从小都住着的正房。刚搬出正房的时候,他夜里总是睡不好。理由无他,总有人骗他偷偷去看那些讲着魔鬼蛇神的画本,说什么,半夜如果还没有睡去,会有人凑在窗户上骗你出门看看,如果跟着他走了,就再也回不来的故事。他害怕极了,又不敢告诉景元,于是就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。景元看到他眼下的乌青,还以为是小孩子不适应新的房间,可又想着,孩子大了,总要分房睡的。于是,他就将东厢房的陈设按照正房的样式摆了一套。看到将军这样的举措,彦卿就告诉自己,有将军在,是什么都不用怕的。于是,以后也睡得格外好。

  现在,他搬出了将军府。符玄本来替他定了一处院落,离神策府近,也足够大,是一套完整的府邸,甚至有独立的院落给他清晨练剑,和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并无分别。符玄领他一起去看的时候,他转了一圈,然后说。

  “谢谢你的好意,符太……将军。只不过购置这样一处院落,都够我买好几把工造司新出的好剑啦。”

  之后的故事,就是他寻了一处离神策府不远,但小得多的住处,将符玄送他的府邸出售,卖了个好价钱。

  搬进来以后,东西还没有一一摆好。这处住所也不错,和原来他住的地方室内格局相差不远。只不过,他没想到自己的小玩意儿会这么多。以前属于他的衣物,打包出来发现,景元几乎每一件都留着。有些衣物他穿得上,就放在衣柜里。穿不上的,就和以往一样收好。几件生活用品和所有剑器早就摆好,剩下的是一些其他的平日里用不上的玩意儿。

  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并不多,拎出来也只有零星几件。他翻了翻,只翻到那块被打坏的平安锁。

  他从小身上就常年挂着两把锁,两把锁一把在前,一把在后。他还小的时候,不太会将双手绕到身后锁上第二把锁。即使是现在,他也没有找到什么技巧。那时候,景元就会帮他扣好。年岁渐长的时候,还会调侃他手笨。

  就是最后一次与景元交手的时候,堕入魔阴身的景元一刀打碎了少年人在胸前的长命锁。那把锁是清晨的时候,他刚刚帮他戴好的。

  要不要找人去修修呢。盯着那把被打碎的锁,彦卿想到。

  

  

  若说到珍奇的首饰物件,彦卿第一时间想到的咨询对象是停云。毕竟从仙舟上转了一大圈下来,一般商铺的老板看了看他的锁,就说如果要给家里的孩子用,不如再买一把新的。

  漫长的岁月里,器具是熬不过人的。在仙舟,大部分物件的结局都是被丢弃。所以找一圈下来并没有收获,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。

  但是让彦卿没想到的是,即使商路四通八达如停云小姐,也不知道哪里能修的了这把坏了的长命锁。但是,她给彦卿提了条建议。

  “彦小骁卫,”美丽的狐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,款款道。“正所谓,解铃还须系铃人。既然这把锁有点来头,不如去找人问问,这把锁是谁打的呢?”

  于是,彦卿就敲响了青镞家的门。

  神策将军仙逝不久,青镞就以能力不足忝居其位而递了辞呈。彦卿进门的时候,青镞正在打扫庭院。看见是他,她还有些惊讶。敞门,上茶,上座,彦卿一面在后面缓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,青镞一面沉默的备好待客用的物件。

  “你是说,你胸前的那把长命锁被打坏了?”青镞扫过彦卿胸前,长命锁原本在的地方空空荡荡。彦卿点点头。

  青镞没有多说什么。她取来纸和笔,留下一个地址。“去这里碰碰运气吧。如果那家主人健在的话,应该能够修好的。”

  彦卿道过谢,正要出门,青镞却在门口叫住了他。

  “彦骁卫!……”

  彦卿转过头,却看到青镞的嘴巴一张一合。她分明有想说的,但是什么也没有说。

  “……保重。”

  彦卿转过身来,向她点点头。

  “保重。”

  

  地址并不难找,只是略微偏僻,门店也看不出是首饰铺子。他屈指叩了叩门,来开门的是个男人。

  “很久之前,有人来这里打过一把锁。”彦卿将揣在怀里坏了的锁拿出来,“它坏了,我来问问能不能修好。”

  男人看了眼彦卿手里的物件,给他让了条进屋的路。

  屋子并不大,一切都井井有条。男人一遍往里走,一边吆喝着什么。不一会儿,有个女人走出来了。男人给她拉了把椅子,女人就慢慢悠悠的坐下。直觉告诉彦卿,她年龄已经很大了。

  果然。她眯起眼睛看着彦卿,笑的开心极了。“孙孙,这是彦卿,我同你说过好多遍的。”

  男人并没有回话,接过彦卿手里的长命锁,他去研究缺口了。

  “哎呀,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还小小的呢,连话都不会说。”女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过度的热情让他有点招架不住。“后来将军越来越忙啦,连带着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。你当时可招人喜欢啦,不哭也不闹,连将军给你带长命锁的时候,听见铃铛响就咯咯的笑。

  “我们都问将军,哪里找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呀,他也不说话,只是拿着长命锁逗你玩。我们都说,谁会给小孩子挂两把长命锁呀,可是你抱着那两把锁,说什么都不肯松开,将军就给你都买下来了。”

  “奶奶,”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,他转头看着女人,说,“该吃药了,大夫特地嘱咐过,一顿都不能落下的。”

  女人像是想起来了什么,点点头,又喜笑颜开跟他告别,转身走进屋子里了。

  “您不要见怪。”男人重新开始手上的活计。“她是我姐姐。自从前几年奶奶去世,她就以为自己是奶奶,整天重复着奶奶生前爱说的几句话。你第二天来,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李四了。”

  彦卿没说话,他看着那把碎了的长命锁。

  男人叹了口气。

  “这把锁确实是奶奶的手艺,上面的燕子雕法是奶奶独一家的,我也未能把握精髓,修怕是不能修成原来那副样子了。”

  彦卿叹了口气,接过那把锁。

  

  

  夜晚比想象中来的更早,他就在街上吹吹风。无事一身轻,没了重担,就是比以往都快活。

  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,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。他只觉得身体异常的疲惫。

  以前,他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,能够在练武场从天亮比划到天黑。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。也许真的和符玄说的一样,他累了,需要歇一歇。但如果不忙起来,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有个洞,不停的往外面掉东西。他只能不断的再往洞里面添点新的东西,好让自己稍微觉得好受一点。

  洞是从哪里来的呢?他不太知道,也不是很想知道。如果忙碌起来就能够解决问题,他也不是很想深究问题的起因。

  听着今天听来的话,他看着手里的锁,突然就很想问问景元,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。

  他从没问过景元,小时候的自己,襁褓里的自己是怎么样的。他只记得,有记忆起,景元就在自己身边。自己第一把剑是跟着景元一起去买的,当时的样子他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那把剑剑身透亮,一看就是好剑。

  “这把剑与小公子有缘啊!”工造司的老师傅好像是这样说的。

  当时景元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来着?他只记得,那晚,他都舍不得松开那把剑睡觉。

  那么,更早之前呢?

  景元也许在养他之前,也带过几个孩子。如果没有呢?至少他没有听说过。那他哭闹的时候,景元会不会摇摇挂在他胸前的长命锁,轻轻地说,好啦好啦,我陪你玩一会儿。

  那是日理万机的将军,平日里都不愿意多睡一会儿,将罗浮的千头万绪,一点点织成华丽的网的人。也会这样哄他吗?

  那给他买红绳、银铃的时候,景元是不是也会仔细挑选一番,再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?

  小的时候,他把这些东西当做将军对他宠爱的证明。虽然不至于逢人就炫耀,但还是很看重它们的,也很喜欢它们发出的声响。这样的声响让人安心,听了就好像将军在身边一样。

  大了一点的时候,就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了,后来,甚至嫌弃起他们过时、老旧。谁会长大了还带着长命锁和小红绳?

  每次他别别扭扭想摘下来,景元就会变着法子骗他重新戴上。有再大的不服气,彦卿也只敢在肚子里发发牢骚。如果一串铃铛、一把长命锁就能够护佑人长命百岁、平平安安,那当初先人们也不必寻求长生法了,只要在身上挂把锁便好。

  景元似乎总能看穿他的想法。他每次替他戴好之后,什么也不说,只是拍拍他的肩膀,叹口气。

  “你现在还不算长大。等到长大了,就摘下来吧。为了这点,彦卿也要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啊。”

  他当时只是生气将军不把他当做大人来看,现在才懵懵懂懂的参悟其中的酸楚。

  

  

  过了几天,他仍然无所事事,符玄也没有叫他回去的意思。每天的日子,醒来就是练剑,再去到处逛逛,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
  景元的死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什么变化。那位“闭目将军”给群众的印象本来也没有多深,人们也不会因为将军的去世而获得一笔酬劳用来逃离工作。所以,太阳升起的时候,他们就去工作。等到落下来的时候,他们又会回到自己的小家去。家家户户生起灶台,点开灯,点亮罗浮的夜,如此反复几百年。

 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看着罗浮。他的心里只有剑道。以前是为了获得「剑首」的名号,拿下头魁后,又希望用手中三尺来报答将军的养育、教导、知遇之恩。到现在,若不是习惯,他已没什么场合需要握起剑了。如今这样驻足停下来,看看这片景元毕生都在护佑的土地,他突然觉得落寞。

  算无遗策的将军,是不是早就把他编进了自己的落幕?是不是他一定会扮演清除他魔阴身的角色?

  如果彦卿是有情的,是比任何人都更仰慕将军、更爱慕将军的,那么在亲手杀死爱人之后,他要怎么活下去?

  所以,彦卿这个人、他的心,在大义面前,在景元眼中,是可以舍弃的,对吗?

  他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。他知道心中的大洞,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了。

  

  

  又过了几天,他准备重操旧业,去工造司消费一番。他很久没去工造司了,一是前代将军仙逝,他们要准备的事情不比彦卿要少,很可能没新品上市。二来,彦卿自己也忙得很。自从假期以来,身上也乏得很。游手好闲很久之后,他决定去购物。

  工造司的人一看是彦卿来了,立马跟他介绍最近的新品。彦卿总觉得,他们比以前更加热情。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,他总是享受挑选好剑的过程。可是看了一圈下来,他总是没有中意的。

  这时候,老师傅示意徒弟拿来了把新剑。彦卿看过,便觉得欣喜。

  且不提剑身真是所谓身轻如燕,微微泛着的微光也让人觉得它并非等闲之辈,恍若古书中紫电青霜。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,这把剑剑柄用木白皙,却绕着一缕夺目的红。

  “我就知道彦骁卫会中意这一把。”老师傅缓缓上前,跟他解释。“这把剑不仅新在性能上,更重要的是剑柄。这块齐木不同于其他木料,这缕红色并非是后天雕琢,而是原本就在木纹中的。哪怕把这星海翻个遍,只怕也难找到第二把相同的剑啊。”

  彦卿当然买了下来。他抱着剑,快乐许多。着急着回去,他要将这把剑送人。

  一看到那条红纹,他就觉得,那好像将军用来束发的发带。虽然景元平日里用惯了他的那把长刀,但是偶尔陪他用剑,想必也是同意的吧?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,他的将军拆开包装,露出和平日一样的笑容,摸摸他的脑袋。他会坏心眼的先推脱,非要听自己撒娇,求他。彦卿并不觉得害羞,因为景元最后总会答应他。到时候,他就为景元用那根红色的发带绑好头发,他们一起比试两招。一般都是彦卿略占上风,但他总觉得景元是刻意让着他。两招过后,便是彦卿怎么求,景元都不愿意再跟他闹了。

  但是没关系。他们可以一起上街,给这把好剑配上剑鞘,还有剑衣和其他的小玩意儿。等到了家,景元就会陪他一起,把这把剑放到最显眼的剑托上。没准,他的将军还会把发带搭在剑身,缠绕在那条红色的纹路上,在灯光下,肯定更加好看。

  他迫不及待地跑回去,打开门,正要呼喊景元的名字,才后知后觉,景元已经死了,死在自己的剑下。

  

  

  彦卿晚上迷迷糊糊地翻个身,他的身旁并没有人。空空的,好奇怪。景元去哪儿了?他从床上爬起来,揉了揉眼睛,映入眼眸的是满地月光。

  他睡得太迷糊了,但是身边没有人让他更觉得恐慌,即使恐慌蒙着层睡意。

  景元平日夜里睡得并不深,有点动静就会惊醒他。但是明日,他还要早起去处理公务。不怪他总是困倦。忧心太多的人,晚上是睡不安稳的。所以他才那样迫切的想要成为能够替景元分担一点的人,如果这样,也许景元就会轻松一点,夜里也能睡得好一点了。

  刚刚睡觉之前,他假装已经入眠。景元好像在抚摸他的脸颊。粗糙的手抚摸着并不细腻的皮肤,彦卿只觉得安心。他感受着,那双手描摹着自己的双眼,鼻梁,唇瓣。

  他蹭了蹭那双手。双手的主人立刻停了下来。

  “吵醒你了么?”景元的声音温柔的要命。彦卿伸手环住他的腰。

  “睡吧,将军。夜深了。”他钻进景元的怀里,说道。

  他感受着那双手抚摸着他的发,景元轻轻地说。

  “我困倦的时间越来越多,越来越长了,彦卿。”

  “有一天……也许,我就会一直睡下去了。”

  “将军日理万机,确实应该好好睡一觉。”彦卿和他开玩笑,手却收的越来越紧。

  他好害怕失去他。没有他在的日子,于彦卿而言,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
  就在刚刚还在自己枕畔的人,这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。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了?景元每次半夜偷偷起来,总是蹑手蹑脚的,尽量不打扰他。彦卿也不厌其烦,一次又一次的拉他继续回来睡觉。

  他不是很能理解将军在忧心什么。如果可以,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能够安心的理由之一。

  他下了床,迷迷糊糊穿上了鞋子。脚后跟没有完全穿进去,他就拖着鞋子一起走。懒得提好鞋跟,哪怕景元看到他,就会装作不满的责备他,怎么不穿好了再下床。但是这种方法也最奏效。如果彦卿再多站一会儿,鞋子被踩坏的风险就会加大。景元就会不情不愿的和他回屋。这真的是一个完美的计谋。

  只可惜,景元不在了。

  推开门,彦卿看着喷涌而出的银色的光芒,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
  银色的光就好像景元未束起的发,胡乱的笼盖住他的眼睛。彦卿的手里没有拿他用来绑头发的带子,没办法笼起月光千万,也没办法疏通自己的心。

  画本子里说,半夜不睡觉的人,会听到有人在窗外敲了三下。月光会在窗户上投个影子,人影惨惨淡淡的落在窗户边,求求你救救他,跟着他走。然后你打开门,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
  这样的故事是骗人的,景元也不会再回来了。如果这种故事不是骗人的话,景元是不是被窗外的人骗走了?如果是这样的话,彦卿想,可要快点去寻他。

  他想着,靠着门,缓缓坐下来。他哭了,泣不成声。

  故事是假的,景元再也回不来了。

  

  

  彦卿在跟景元表白之前,画了一幅画。

  他被青雀和素裳拉着看了一大堆话本,上面说,君子与淑女表白,君子拿的最多的就是淑女的小像。

  所以,年轻的剑士第一次拿起了画笔。他手笨,画不出像样的东西,执拗的想在景元的瞳孔中画出自己的模样。这是他的私心,他想要景元心中有他,眼里也有他。但是他笨,最后一气之下用笔晕开了画的乱七八糟的色彩。

  于是,原本用来勾勒他的头发的浅金色,混沌变换,顺着画笔的方向,凝成了景元金色的瞳孔。

  他看着无意之中画出的瞳孔,流光溢彩,与他所熟识的将军的瞳孔,竟是一样的。

  也许,将军本来也是心悦他的呢?

  他高高兴兴的拿着画好的画像去。成堆的废稿,最后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,能够万里挑一出这么一张,够他去表白。听着他结结巴巴说明白了心意,景元还在端详那幅画。看了半天,他笑出了声。

  “将……将军!您……您拒绝就说出来啊!别笑话我……”

  彦卿的连红透了,说出的话也没什么逻辑。

  “没想到我们彦卿长大了,还有这样的心思了。”景元将画像收好,背着手走进屋里。彦卿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去。

  “您……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?”

  彦卿急得要命,看着景元将画像挂到了正房的卧室里,更是又羞又臊,急着去抢。“您要是不答应,就把画像还给我吧!”

  景元一闪,就躲过了彦卿去抓画的手。“送人的东西,哪有要回去的理由?我还挺喜欢的,挂在这里,彦卿觉得如何?”

  “您就别拿我打趣了!”

  彦卿刚想再去夺,却落入景元的怀抱中。长者稳稳地扶住他的腰,盯着他看了又看。

  彦卿被看的说不出一句话,连气势都弱了很多。他全身紧绷,正要说些什么,就听到景元凑近他的耳边说,“今天晚上,要不要搬回正房来睡?”

  

  这幅画,也被他带出来了。

  绑着小像的卷轴,还是景元用过的发带。他还记得,那夜荒唐后,景元非要用自己的发带将卷轴绑好。

  “画是你作的,我就偷懒,帮它加个装饰好咯。”狡猾的将军笑着说,他还在哄刚刚被欺负的小孩儿。

  彦卿显然招架不住他的任何话,也只能默认同意了。

  现在,卷轴和发带一同安安静静的躺在他随手扔进去的抽屉里。

  直到现在,他才发觉。他的痛苦与思念,就好像这个随手扔进去的卷轴。

  平日里,不摆在明面上,也觉不出这里有这样一块东西,也不觉得痛。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,需要不断的补上。

  原来挂在墙上的是画,那就换点字放上去。再好的字也不是原来的样子,那就再换其他的东西上去。

  他折腾了半天,换了半天不同的东西,都是空落落的。

  直到他发现了放在角落里的画。痛苦也从画里溢出来,掐紧他的脖子。

  

  他一直很想问问景元。在他心里,自己究竟算什么。是从前就安排好的一枚棋子,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。

  如果只是棋子,为什么要给他希望,让他以为,自己在他心中,多少会有点不同?

  如果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,那为什么又逼迫他亲手杀了最爱的人,让他在痛苦中蹉跎一生?

  他再也问不到答案了。他向来不肯与景元对峙。他害怕景元会露出那种,他不理解的、落寞的眼神。

  他想他开始慢慢理解那种眼神了。

  

  

  他出了门,转了一圈,最后坐在路边看行人。

  兜兜转转,有个人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。

  他们并不相识,那人却自来熟地问。

  “老弟,看你在这里坐了挺长时间的了。你还年轻吧?怎么不去做一番事业?”

  彦卿想了想,回答。

  “干了一票大的,然后被老板辞了。”

  “那你老板就是嫉妒你的才华横溢,怕你取代他呗?”

  “有点复杂。我说不清楚。”

  那人叹了口气。

  “我说,小老弟,你也别太伤心。”那人又自顾自地说道。“我不是本地人,来追求长生法。结果在这里住了几年,才发觉,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。最后都是,尘归尘,土归土。”

  “你们仙舟上有句话,因为无常,因为苦。这个世界啊,本来就是这样的。你也想开一点。你还有挺长时间可活呢,可别一直消沉下去啊。”

  那是话本上的一句话,他没背全。彦卿起身,说,

  “谢谢你啊。我觉得好多了。”

  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

  他们简单的告别。

  因为无常,因为苦。因为先人的智慧,我的追随。我要造大船,渡众生。*

  

  

  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小小的房子。他住在这里也没有多长时间,所以也不算多不舍。

  给景元买的剑就留下来吧。以前的剑器选出三四把趁手的带走好了。

  他看着那把碎掉的长命锁。思来想去,将它装进了腰间挂着的小福袋。晃起来的时候,似乎还能听到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。

  他看着重新挂在卧室的画。

  他贴近墙面,看着那双由他绘成的眸子。

  他虔诚地吻了吻那双画的并不完美的唇。

  他在火盆里面生了火,烧了那幅画。

  又将自己的发带解了下来,换成了那条火焰一样的红色。

  他决定了。他要离开罗浮,去星海中看一看。他现在就要去和符玄说,即刻就要动身。趁他还年轻的时候,趁他还没有忘记景元的时候,趁他还能拎得起剑的时候。下一站去哪里,什么时候回来,他都还没确定,也不想过早的确定。

  知道下一站又怎么样?不知道又怎么样?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了,就好像没什么能够拴住燕子的翅膀。它们无论去到哪里,都是短暂的停泊。没有家乡,但有依恋的人;不一定有明天,但是它们飞的比命运更快、更远。

  所以它们更加自由。他最后成了这样自由的人。


*选自话剧《青蛇》:因为无常,因为苦,因为佛陀的智慧,我的追随。我要造大船,渡众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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